主大宮偶爾和受
收到評論很開心但卻不擅長回評論😢

【SK】薰風化雪 (上)

之前與親友@薰薰kaorukaoru 的大宮聯文。
謝謝妳把他合起來w

薰薰kaorukaoru:


*大野智 (畫家) x 二宮和也 (編輯) 


*之前和 @牧雪 的接文 (他寫奇數章,我寫偶數章),整理起來,再重發一次


*已完,請放心食用,lof逼我分上下篇(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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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二宮和也踏上雪山時正值隆冬,白雪皚皚覆蓋了平時雜草叢生的蜿蜒小路,枯枝上的細雪自九月霜以來便不曾展露嫩葉,彷彿不再有任何生命停駐直到雪靴的足印一步一步刻印在厚實的積雪。




明明應該窩在家裡裹著棉被打電動才是,但他卻選擇在與那人初遇的時節忍著寒風踏上遠離塵囂的雪山,只為了將那人帶回繁花塵世。






畢竟那人眼中的世界不該被鎖在只剩一片白雪的深山,而是應該敞徉在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






將圍巾拉高蓋住凍得紅透的鼻尖,二宮和也甩頭強迫自己忘記溫暖的被窩,嘆了口氣繼續踏上那好似永無止境的小徑。








他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




二宮和也知道小徑的盡頭住著什麼人,那曾是他的憧憬、他的夢想,他的海闊天空。






如今他的蒼穹不再蔚藍、不再廣闊,早在兩年前便蒙上層灰被世人遺忘在這深山落雪,也成為他內心深處最沉重的痛楚。






二宮和也害怕著,害怕兩年的時光與落雪紛飛會將他的天空染成什麼顏色。






究竟是一如往昔湛藍如海,還是雪白皎潔如月,抑或是絕望漆黑如夜?










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雪花,二宮和也深深吸了口氣推開小路盡頭的小屋卻空無一人只見暖火燃木讓他皺緊了眉。






這就是名滿天下天才畫家的生活?什麼時代了還在用爐火,連一個像樣的暖氣都沒有。






這兩年你到底過著什麼生活啊,大野智你這又是何苦?二宮和也心痛地想著。












「你是誰?」清冷聲調伴隨輕巧如貓的足音從背後傳來,冷得像是連爐火都化不盡的霜雪。




太過突兀的叫喚讓二宮怔了怔,隨即被身後人的淡漠懾住了心神。




無憂無愁無愛無恨,宛若清風過境水波不興。




眼底一點波瀾都沒有,平靜得不像人類。




如此淡漠、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二宮和也沒有見過如此出世的眼眸,眼底無光如槁木死灰,看似早已超脫深不見底的絕望,其實卻是將自己囚禁在深山中的漫天飛雪。




二宮和也沒有出聲,強忍伴隨ㄧ絲刺痛的內心悸動,掏出名片雙手奉上毫無畏懼地對上八字眉下的眸子,「大野老師,您該下山了。」






「出版社編輯來找我做什麼?」接過名片隨意一瞥便扔進爐火,天才畫家越過對方將背上柴火放進屋裡,無視二宮和也琥珀色眼底的千言萬語,他露出天使般的好看笑容笑道,「而且,你認錯人了,」


















「我是成瀨領,不是大野智。」








02




二宮的心抽了一下,臉上還是微笑的。


 


「別開玩笑了,大野老師。」二宮笑著說,表面上是有耐心地等待,而其實內心非常失落,他想過數百種和那個人重逢的場景,就是沒想到會是眼下如此落魄的他。


 


那個在他記憶中神采飛揚,眼神總是生充滿靈氣的大野老師。


 


二宮知道大野智這個人是在他大學快畢業的時候,那時的他不知道自己人生的目標該為何,就讀的科系是當初師長推薦的,他並不排斥也就順勢念了下來,頭腦好的他在系上的表現可全可點,雖然不常和同學打交道,但一有交際場合總是能馬上融入,這樣的特質吸引了教授的注意,而現在的工作也就是那位教授引薦的。


 


在那個冬天,教授塞了一張票給他,是個聯合畫展,作者群包括數位國內知名的畫家和他們的徒弟們,二宮不懂藝術,整場看下來沒什麼令他感到興趣的,但這票畢竟是人家送的,至少還是要都看一遍。


 


他拐進一個小房間,隱蔽不起眼的展示區,新人的作品大多都在這裡。


 


題目為《俺、僕、私》那幅畫被擺在特別不起眼的角落,卻強烈地吸引了二宮的目光,由三個顏色組成的花海,說明欄只寫著『不一樣,但都是我。』很令人摸不著頭緒,卻在他再次仔細看過畫後,似乎明白了什麼。


 


風迎面而來,周圍環繞著三種顏色的花,二宮感覺到愉快、悲傷和憤怒,情緒參雜在一起,讓他的情緒久違地掀起波動。


 


他和這幅畫的作者在數秒間,相識多年。


 


停駐在畫前的二宮不禁笑出聲來,下一刻趕緊用胳膊捂住嘴巴,身子還有些抖動,好在這展區的人不多沒被人看見,可他錯了。


 


「我可是畫得很認真。」身後傳來聲響。


 


「很抱歉,我不是在取笑這幅畫,而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畫作真的可以傳達靈魂,覺得很佩服,才開心得笑出來。」


 


「fufu,謝謝你,我很開心。」


 


二宮迅速地瞄了一眼畫作下方的名牌,「大野桑?」


 


 


 


 


 


「大野老師。」


 


「先生你真的認錯人了,我是成瀨領。」


 


從他們相遇至今那聲音從來沒變過,二宮肯定在他面前這人絕對是大野智,可為什麼那人要否認,而且還說自己叫作成瀨領,二宮眨了眨眼,放慢吐氣的速度,心想───


 


 


 


這玩笑開大了。








03




成瀨領、成瀨領。


   




   


二宮和也從來沒有想過會在白雪紛飛的深山見到心目中的天使律師。


   




   


如霜雪般寒冷的溫柔笑容、如潺潺溪水清澈的嗓音,二宮和也多年前費勁心思創造的人物就在眼前,就在大野智身上完美重現。


   




   


那失去了親人以復仇為生的天使律師就像現在的大野智, 看似溫柔和煦卻自築長城拒人於千里之外不讓任何人靠近,二宮和也望著對方銀魚般眼尾的眼底映著自己多年未變的樣貌,兩年的時間沒有在二宮和也身上留下痕跡,卻讓如天如海的大野智成為隱居在飛雪深山中的成瀨領。


   




   


二宮和也沒有說話,兩人之間靜得只剩暖火灼燒燃木細碎的聲響,琥珀色的視線飄過那不知是大野智還是成瀨領的眼眸停留在玻璃窗上的凝結,任由窗外細雪將他捲入不堪回首的回憶。


   




   




   




   


二宮和也大學畢業後經教授介紹當上了著名出版社的編輯助理,從此之後便過著催稿與校稿交織而成的生活。二宮不討厭這份與文字為伍工作,甚至樂在其中享受文字構成的藝術,只是每當他校對完一份作品後,內心總燃起不知名的悸動,幻想有天能寫出屬於自己的作品。


   




   


這份幻想在編輯助理心中萌芽、蔓延逐漸成為夢想,二宮和也開始提筆創作,開始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將稿件寄往各大出版社,但在這電腦化時代出版業早已寒冬多年,除了早年成名或話題作家的作品,哪間出版社還有餘裕投資一個沒沒無名的小作家呢?


   




   


隨著時間的流逝與每份投稿的石沉大海,二宮和也幾乎放棄了出書的夢想,人確實因夢想而偉大,但夢想若遙不可及便只能是幻想。


   




   




   


還是實際點吧,二宮和也。


   




   




   


正當他選擇向現實低頭時,那不知是夢想還是幻想卻糊裡糊塗地以另一種形式實現了。


   




   




   


那是個再平常也不過的午後,自家出版社的編輯長將他叫進辦公室,接過編輯長遞來的咖啡,二宮和也直勾勾地望著辦公桌一角自己石沈大海的一疊稿件,愣愣地聽著編輯長給予這份作品極高評價以及.....出乎意料的請求。


   




   




   


─────成為代筆,替出版社內陷入低潮期的人氣作家寫作並出書。


   




   




   




   


二宮和也不記得他為什麼會答應編輯長的請求,可能是對方開出的條件太優渥,也可能是他喝下加了迷魂藥的咖啡,但最重要的是,他渴求讀者,渴望如孩子般的作品能被大眾接納甚至喜愛。


   




   




   


『成瀨領』便是他成為代筆後第一部作品《魔王》的男主角,描述一位失去家人化身魔王的年輕律師復仇與瓦解之路,二宮和也還記得小說出版時的文學界與輿論的滿堂喝采,甚至被改編成高收視率的電視劇,但這份成就卻讓他沒有想像中的開心,有的只是惆悵與落寞。


   




   




   


二宮和也分不清媒體上的溢美之詞究竟是在形容人氣作家還是他的作品;讀者們愛的,到底是人氣作家的名氣還是二宮和也的文字?


   




   




   


不過,這些對此時的他來說已不重要,不論這個作品多受歡迎依然改變不了二宮和也捨棄自己作品的事實,以及──


   




   




   


如同棄子般無情地捨棄了成瀨領。


   




   




   


曾幾何時二宮和也以為隨著電視劇的完結他能遺忘棄子的罪惡感,但如今成瀨領卻站在他的眼前,逼得他正視那擅自被他創造卻又擅自被他捨棄的天使律師。


   




   




   




   


「成瀨律師,」寒風拂過,吹得屋頂上的積雪片片落下聲聲喚回了二宮的思緒,望著眼前的天使律師,二宮和也恍恍惚惚地笑了。


   




   




   




   




   


「初次見面,我是二宮和也。」








04




他知道他叫二宮和也,早在那張名片消失於火爐中之前。


 


 


「既然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二宮桑就請回吧。」那臉笑得宛如天使般無害,讓二宮差點忘記對方的身分。


 


那位自稱成瀨領的男人直白地表示他對於二宮的來訪並不歡迎,可面對成瀨的送客,二宮並沒有放在心上,只說了打擾了,便一臉輕鬆地參觀起小屋。


 


屋子的主人沒有動怒,只是無奈地靜靜跟在二宮身後。


 


 


樓中樓的建築佔地不大,裡頭卻因挑高顯得寬敞許多,右側有兩扇門,較小的那個部分是浴室,當然這樣的深山不會有自來水,裡頭有個占了大半空間的儲水桶,其餘也沒什麼特別。而隔壁那間是方才的兩倍大,裡頭放滿了繪畫用具和數幅畫,二宮心想果然是這樣,水彩、油彩、廣告顏料、粉彩筆各式各樣的繪圖媒材,不一樣的技巧與風格展現於眼前的作品們上,但無論手法如何改變,還是刻意隱藏,上頭都有屬於那個人的靈魂,二宮看得出來。


 


 


「裡面比想像中寬敞呢,律師桑。」


 


成瀨想起一個問題,「你認識我?」


 


 


此刻二宮的手拂過畫架,上頭有一幅畫,這屋子的油畫,簡潔的線條描繪出細膩的邊線,整個畫面偏橙色,看著看他又再次陷入畫中的世界,夾帶橘子香氣的春風圍繞著他,仿佛春天提前來到。


 


 


 


由大野智所創造的世界。


 


 


 


回到現實後,二宮沒有忘記回答。


 


「何止認識,還非常了解。」來遲的回應一字不漏地落入成瀨耳裡。


 


成瀨顯然受到動搖,但二宮正背對著他欣賞畫作沒有看見那瞬間變化的表情,而成瀨也沒看見此刻的二宮,那個同樣是大野智錯過多次機會,他應該發現的,那訴說著情愫的神情。


 


 


 


風吹響了窗戶,若大的聲響讓成瀨就算不願,也不得不注意到外頭的狀況,最糟糕的狀況──


 


暴風雪。


 


他撥開窗簾往外探,望出去只見霧茫茫一片灰白色,那樣的天氣是絕對不適合外出的,即使他再怎麼希望二宮離開,也沒有狠心到會在這時將他趕到風雪中送死。


 


 


 


「律師。」聽見呼喚落地窗旁的成瀨回頭看向二宮。


 


「畫這些畫的人……」二宮轉身直視律師先生,「他去哪了?」


 


 


那句話帶了點鼻音。


 


 


成瀨沒有疑慮地回視二宮,那人走向成瀨,他仍舊不為所動,直到一人之差二宮才停下腳步,再問了一次一樣的問題。


 


 


「畫這些畫的人去哪了?」


 


 


這次真的是哭腔,微微顫抖的聲音傳達他的懇求,二宮沒有停頓一次說完,像是這話不快點說完,便會永遠消失似的。


 


 


 


───拜託回答我吧,大野智。


 


 


 


 


他得到的回應卻是簡短的兩個字,語調的起伏感覺不出任何情緒。


 


 


 


 


 


 


 


「死了。」








05




死了。大野智死了?




簡短兩字就像利刃狠狠戳進二宮和也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疼得他幾乎站不住腳卻又不得不維持表面的雲淡風輕,儘管心口早已傷痕累累、鮮血泊泊,他依然不畏懼地挺直腰桿直視那如霜雪般的漠然。






報應。




這絕對是報應。二宮和也想。




當年他捨棄了成瀨領,如今成瀨領抹殺了大野智,毫不留情地扼殺了他的蒼穹,望著律師一貫的溫柔笑容,二宮和也彷彿聽見了隱藏在風雪中的心碎聲,他強忍淚水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是嗎.....真是遺憾,我一直很喜歡大野老師的作品呢。」




「.....節哀順變。」






琥珀色眼底不經意流露的哀傷令成瀨領不忍直視,只好移開視線轉身走向畫室房門,房門卻在打開的瞬間又再度被二宮和也用力闔上,他貼在律師臉頰旁順勢讓對方倚靠在門板,倏地兩人的距離近得可以在對方眼底看見自己的身影。




出乎意料的失禮舉動激起了成瀨領的水波不興,二宮和也的氣息輕輕吐在鼻尖溫熱了他的臉龐,就像一條黃色小魚鑽入他冰冷的心湖引起陣陣漣漪,也勾起他的心猿意馬讓律師差點攬緊眼前人細瘦的後腰將人圈進懷裡,可他不能這麼做,因為現在的他是成瀨領,不是大野智。




深深吸一口氣抑制將人擁入懷的衝動,成瀨領歛下眼眸,對上二宮和也眼簾下泛著淚光閃閃伴隨藏在凝眸深處的千言萬語瞬間將他捲入他仍名為『大野智』時的回憶。








二宮和也,天才畫家大野智的責編助手。




成瀨領隱約記得那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望向大野智的神采飛揚,小小身軀總是貓著背在編輯旁跟前跟後,那『大野老師、大野老師』聲聲叫喚的小尖嗓流露的崇拜或許看似平凡渺小,卻給了大野智無限勇氣,成為他繼續待在金玉其外敗絮其內藝術界的動力。




不知不覺間,畫家漸漸發現每當完成一幅作品時,內心浮現的不是責編、不是師從已久的師父,而是那自稱『大野智第一粉絲』的小助手,而那人也總在他發表新作後,不負『第一粉絲』的稱號最快寫出精準的畫評投稿在美術雜誌令他既窩心又驚喜;甚至當他靈感枯竭時,二宮和也永遠比大野智還著急,總是用盡各種辦法幫助他脫離低潮,大野智還記得那為他擔憂的神情,憂鬱得彷彿枯竭的不是畫家的靈感,而是二宮和也自己的生命。






律師先生不記得天才畫家什麼時候開始對那閃閃發亮的崇拜眼眸有著超越友人情誼的想望。






那雙純淨聰慧的眼睛裡蘊藏著琥珀色的銀河,笑起來天真爛漫得就像是會說話的星子,讓大野智情不自禁地想將所有的才華獻給眼眸的主人,大野智想在二宮和也身上染上自己的顏色,暖如陽光的鵝黃配上如大海湛藍就像海闊天空風和日麗,多麼相配、多麼天造地設。




只是,不論再怎麼相配,大野智只能默默壓抑這份想望,畢竟他們只是公事上的夥伴,只是畫家與編輯助手、天才畫家與畫迷,只是偶像與粉絲。




他們從來都不是大野智與二宮和也,兩年前如此,兩年後的今天更是如此,儘管此時此刻兩人的身體距離近得只剩彼此的鼻尖,但他們卻什麼也不是,什麼也沒留下,徒留躲藏在雪山中可悲的成瀨領─






以及眼前不再單純天真、帶著哀淒眼眸的二宮和也。










無視八字眉下的淡漠與不知名的情緒,此時的二宮和也不想再臆測對方假冒成瀨領的緣由,他只想狠狠瓦解魔王牢不可破的防衛,揪出那不願面對現實的天才畫家,他扯著成瀨領的衣領輕聲控訴著,「是你吧,成瀨律師,」












「是您殺了大野老師。」








06




二宮的雙眼依舊是那樣清澈,如同含括眾星辰一般沒有止盡,直勾勾地吸引著他面前的人,沒有自覺的他一心想要找到大野智,哪怕只是一瞬間出現在成瀨領的眼眸中。


 


 


無論此刻捉住自己的手再怎樣用力,也沒有比二宮那句話更加致命,直擊痛楚,可成瀨仍舊是一樣表情,甚至連目光都沒有絲毫閃爍,畢竟他不是二宮要找的人。


 


 


 


 


「是他捨棄自己的。」


 


 


成瀨說的是事實。


 


可那敘述的語氣仿佛事情真的與他毫不相干,更彷彿大野智不該存在一樣。


 


 


二宮再次追進成瀨的眼中,拼命地探尋那人的跡象。


 


 


———我知道你在,拜託看向我吧,一秒也好,求你了大野老師。


 


 


 


 


可是再怎麼找也都是無用,因為在深不見底的黑洞裡,能感受到的除了寒冷,只剩絕望。


 


 


 


是啊,只要他不願見他,是永遠找不到的。


 


 


 


他鬆開那人衣領,像是要跌倒般無力地向後退了兩步,直到找回自己的理智才開口道,


 


 


「恕我失禮了。」


 


 


 


二宮垂下頭沒有再去看成瀨,任誰都能感受得到他無盡的失落與哀傷,可背後的痛處還是只能由他一人獨自承受,他想,是自己太自以為是,以為事情有所改變就能帶他下山,即便那不完全是件喜事,可一想到自己所景仰的大野老師有機會復出,便被那喜悅使沖昏頭,才讓他忘記自己的身份,忘記他並不是大野智的什麼人。


 


 


 


他什麼也不是。


 


 


 


 


「能讓我借住嗎?」


 


他看向成瀨,那琥珀色變得渾濁不堪,讓成瀨看得心疼而語頓,他以為屋子的主人不願便再補充,「放心,風雪一停我馬上就離開。」


 


 


成瀨本來就打算讓二宮待到外頭天氣變好為止,也的確不希望他久留,但這話從那人口中說出,心卻立刻糾結在一起。


 


說到底,見到二宮還是讓他開心的。


 


 


在這毫無人煙的深山裡,一住也是兩年,除了一開始有一些工作相關人和難纏的記者會來,但也就那一小段時間,不久後便沒有人再來叨擾他。


 


世人早已遺忘他。


 


 


 


 


 


成瀨遞給二宮一條毛毯,一聲謝謝劃出一道陌生的橫溝,冰冷地毫不遜色於牆外的白色世界。


 


 


他忍痛深吸了一口寒氣,


 


 


 


「你找那個人真的那麼重要嗎?」


 


『大野智值得你這樣為他難過嗎?』


 


 


 


 


二宮毫不猶豫回答,


 


「嗯,非常重要。」


 


 


 


 


熄了燈,屋子裡漆黑一片,只剩火爐餘燼的幾點亮橘。


 


 


回到二樓的臥室,成瀨闔上眼卻遲遲無法入睡,他想著外頭的二宮和也與大野智,還有現在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可以是誰,若是能完全成為成瀨領,那就能將大野智所受盡的委屈和屈辱加倍奉還給那些人,那他或許還有重生的機會,但除了畫畫他什麼也不會,連復仇的能力都沒有。


 


那他便沒有資格接受二宮對他的尊敬。


 


 


 


 


 


 


 


當他入睡已經是深夜,等醒來時,外頭的風雪早以停息,陽光燦爛的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夢。


 


 


一樓的沙發上沒有半個人影,只剩下一張摺疊整齊且冰冷不堪的毯子,以及與他還沒看就扔進火爐那張相同的名片,上頭寫著,


 


 


『打擾了,謝謝關照。』


 


 


 


 


 


 


屋子裡又只剩他一人,那人的溫度一點也不剩。


 


成瀨的嘴角緩緩上揚,嘲笑著自己,他想────


 


 


 


 


 


 


大概昨晚真的只是場夢。










07




自二宮和也離開成瀨領的世界後,天才畫家便卸下魔王武裝繼續將自己囚禁在冰天雪地,曾幾何時大野智以為他可以回到見到二宮和也前的封閉深山,但他錯了,他花了兩年建構的冰宮,居然在短短一天內被意外的訪客硬闖最後在外殼留下淡淡裂痕。


   




   




   


當他在家門口見到那熟悉懷念的背影時,大野智便知道他終究沒有看破塵世,他忘不了藝術的美好,忘不了對二宮和也的思慕,但他沒有資格啊,大野智沒有資格繼續創作,更沒有資格繼續愛著二宮和也。


   




   




   


畢竟,世人已認定他是個忘恩負義的卑劣者,一個不配在藝術界生存的抄襲者。


   




   




   


那是一個再平常也不過的寧靜午後,大野智如往常般在畫室畫畫,突如其來的電話讓他慌張地打開甚少轉開的大電視,幾個小時前才與他在歡笑中討論新作的師傅在新聞對他聲淚俱下的控訴清晰地映照在螢幕上,之後無端臆測的記者、委屈辛酸的老師傅、七嘴八舌的名嘴此起彼落,但大野智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眼底只剩下斗大的新聞標題─────


   




   




   


『忘恩負義!天才畫家大野智涉嫌抄襲恩師作品?』


   




   




   




   


大野智不記得是如何替自己辯白的,但換到的只有輿論排山倒海的不諒解與抨擊。


   




   


然而,讓畫家最痛苦的並不是對他本人的批評,而是不知節制的媒體與棒打落水狗的人性在傳媒否定了他所有的創作,這些譁眾取寵的人們不明白他們的行為扼殺了一位天才藝術家,大野智是用靈魂與生命在創作的,每完成一幅畫就像是掏空了他的身心讓他久久不能平復,創作對他來說就像愉悅與痛苦交織成的輪迴,沾染靈魂的畫筆揮灑在畫布上一筆一畫都像在消耗血肉,畢竟未經獻祭,焉得梅香?


   




   




   


這樣的人對藝術的執念太過深刻,怎麼可能做出抄襲之事?


   




   




   




   




   




   


只有漫天的六月飛雪知道大野智的冤屈,也只有雪白大地知道大野智的絕望。


   




   




   




   




   




   




   




   




   




   


「大野,原諒師傅,師傅需要你的新作延續藝術生命。」


   




   




   


風波平息幾個月後,老人在雪山小屋前留下最後一句話便捨棄多年的師生情,徒留大野智默默目送垂垂老矣的背影消失在山間小徑。


   




   




   


何必跑這一趟只為一個沒有意義的道歉呢。大野智想。


   




   




   


大野智早就死了不是嗎?


   


早在被師父背叛的那刻起,大野智便徹底死亡,藝術的靈感起源於情感,沒有了情感,該如何延續創作生命?


   




   




   




   




   


天才畫家大野智,從此不再存在於世間。








08




昨晚的大雪使整座山白雪靄靄,早上的晴朗只是一時,剛過中午又開始飄雪,再次將小屋與外界隔絕。


 


屋子的主人在沙發上失了魂般一動也不動,雖然平時就是這樣,但這次他想得特別多、特別深,就連他很久沒想起的師傅容貌都浮現腦海,清晰的彷彿昨日,那些不愉快的事他以為早就被自己埋藏好,可誰知道名為二宮和也的風暴會突如其來,毫不留情地侵襲,二宮那失了清澈的眼眸依舊牽引著自己,一言一行無不是動搖著他那顆結凍的心。


 


全部都被打亂了。


 


那些他以為能忘記的仇恨、能捨棄的感情,其實,沒有一個是他能放下的。


 


可笑,他甚至想忘記自己只是在逃避。


 


 


 


他以為一無所有便能停止思考,所以逃到山裡,可怎知道創作靈感反而大量湧現,不是很諷刺嗎,在自己最需要時彷彿枯竭,反倒是在這種時候才來到,源源不絕止都止不住,無奈啊無奈,說到底藝術是很難捉摸的,和人性一樣無法預測。


 


 


『想發洩,那就畫吧。』大野智似乎能聽見一個聲音對自己這樣說。


 


他照做了,每幅畫都曾是他設想的最終作,但就是無法停止,他喜歡創作,熱愛創作,那是他活著的方式,一直以來都致力將靈魂展現於紙張上,動筆的契機都是那樣單純,而如今卻淪落為世人口中那沒有尊嚴的抄襲者、虛偽的藝術家。


 


大野不在乎那些浮誇的讚賞,當然也就不會太在意那些負面新聞,但被自己信任多年的師傅利用、丟棄,那造成的傷害原比任何惡毒難聽的字眼,更足以讓他對人性徹底失望,曾經視為的大恩人,卻成為令他痛恨不已的仇人。


 


 


是世界和他作對,還是他不適合這個世界。


 


 


 


 


 


 


「和也、和也。」


 


 


 


昏暗的房裡冰冷不堪,在這樣的天氣裡不燒柴火根本是自尋死路,意識模糊的人痛苦地喊著夢中那人的名字,除了虧欠還是虧欠,明明自己先讓對方失望,卻還渴望獲得那人能滲進心底的目光,他所散發的溫暖,是多麼令人難以忘懷,大野終究是回想起了。


 


 


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大野只感覺到溫熱的東西貼上雙頰,是人的手掌嗎。


 


 


他甚至幻聽到二宮在呼喊自己。


 


 


 


「大野老師!」


 


 


 


二宮連喚了好幾聲大野的名字,得到的回應仍是那幾個模糊的單字,大野的臉色蒼白、額溫高得嚇人,他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不到一天的時間人就變這樣,看著那人痛苦的模樣,二宮覺得自己的心有再多血都滴不夠,是自己的來到造成那人的困擾嗎,還是別自作多情的好。


 


 


壁爐的火已經讓室溫上升不少,柴火的聲響讓人安心許多,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碰觸到那人的手,二宮撫上大野突出的骨節,這雙手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二宮清楚記得他下筆猶如輕盈流暢的舞蹈,而專注的神情總是能讓自己分神,不論是作品還是作者本身都強烈地吸引著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變過。


 


想幫助大野的想法越來越強烈,二宮恨那些人,恨他們這樣對待大野,但他知道這些負面的情緒是對大野沒有幫助的,當年事情發生後他馬上去了大野的住處,可大野已經離開那裏,他瘋狂地尋找那人的下落,毫無音訊直到一個月後收到大野寄給他的包裹,裡頭有一幅畫和一封信,裏頭只寫了,


 


『一直以來謝謝你,さようなら(永別)。』


 


 


既然大野和自己做了道別,二宮就不會冒然上山,所以,這次是做足了準備才來找那人的,儘管大野的反應遠超乎自己所預想,可他是不會放棄的,二宮稍微加強力道攥緊那人的手。


 


 


 


 


 


「絕對,絕對,會讓你離開這裡的,智。」








09




一夜風雪瑟瑟,一夜輾轉難眠。




儘管爐火未曾熄滅但大野智仍睡得不安穩,夜雪紛飛夢裡千迴百轉,過去場景一幕又一幕就像走馬看花朦朧地在他眼前褶褶生輝,仔細一看,每一個從他眼前溜過的畫面都有那人的存在。






勾人微紅的眼角配上濕潤的唇瓣與下巴的小黑痔,望向他的琥珀色眼眸帶著笑意彷彿道盡千言萬語,大野智這才發現,二宮和也早已常駐在他的心底、刻劃在他的靈魂,無論他是大野智還是成瀨領,那如柴犬般可愛的笑容都讓他難以忘懷。




他以為他逃進了深山飛雪便是放棄了與他作對世界,放棄了人生,也....放棄了對二宮和也的戀慕。




可他錯了,錯得徹底。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裡有他,可他夢裡可有你?




鏡中花,水中月,二宮和也就是大野智的皎潔明月。




看似近在咫尺,實則相隔萬里。






薰風拂來,明月沉醉在迷離湖面搖曳生姿,大野智恍恍惚惚跪倒在夢境湖畔顫抖地撈那水波幻影下的一輪明月,可卻什麼也撈不著只剩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他以為伸手便能將人擁進懷中,可二宮和也的笑靨卻隨著模糊光影逐漸散盡讓他恐慌得往前踏一步試圖抓住些什麼卻什麼也抓不著──








「和也!」








「智,我在,」緊緊握住那雙骨節分明的手,那聲聲『和也』一如往昔好聽卻帶了點微顫,令二宮和也心痛將臉龐貼近大野智的手背摩娑著,試圖將溫暖傳遞給對方,「做噩夢了嗎?」






說什麼大野智死了呢。二宮和也想。


眉眼如柳看似委屈實則堅毅,黑眸如夜看似淡漠實則溫柔──






這不是困在漫天飛雪下的成瀨律師,而是他那專注在畫前的大野老師,






也是他戀慕多年的大野老師。


















大野智是被驚醒的。




睜開雙眼的瞬間,那雙心心念念的琥珀眼眸近得只要他伸手就能攬過眼前人的後頸,望著那寫滿擔憂的眼底,手背傳來的暖意幾乎化解大野智心中的冰冷,卻也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深情地望著他的和也、緊握他雙手的和也。


如果這是場夢,他情願永遠不要醒來。




可這不是夢,可他不是大野智




他終究是成瀨領。










起身鬆開二宮和也的手,「抱歉,二宮編輯,讓你擔心了。」 大野智將外套披在對方肩上走向房門,卻在房門打開的瞬間被人從身後緊緊攬住。






「二宮編輯?」




「和也。」




「什麼?」




「和也,」埋在對方頸窩,二宮和也悠悠地說著,「你剛剛叫我和也了,大野老師。」






「你聽錯了。」








無語瞇起眼眸,二宮和也抓住眼前人的胳膊將人甩上床,趁對方還沒回過神來直接跨坐在自稱成瀨領的大野智身上,毫不猶豫扯開襯衫衣襟露出如霜雪潔白的胸口輕笑道──












「成瀨律師,我要殺了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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